只是序曲而已

圖像

玉米田

在錫安和聖殿的草圖寄往密蘇里州的時候，九歲的愛蜜莉·裴垂治跳下床，穿著睡衣跑到外面。她的家離獨立城聖殿預定地不遠，她在後院看到有一大塊乾草著火了。火舌衝上夜晚的星空，金黃的火光在旁觀的人身後拉出長長的身影，他們只能無助地看著火焰燃燒。

在邊疆地區，意外火災並不少見，但這場火災並不是意外。1833年整個夏天，小群的暴徒不斷毀損聖徒的產業，希望能把這些新移民趕出傑克森郡。到目前為止沒有人受傷，但是隨著一次又一次的攻擊，暴徒變得越來越猖狂。

愛蜜莉不完全明白為什麼傑克森郡的人一直要聖徒離開。她知道她的家人朋友在許多方面和這裡的人很不一樣，她在街上聽到密蘇里州的人講話，他們講話的方式很不一樣，那裡的婦女穿的裙子也不一樣。夏天時，他們有些人光著腳走來走去，會用大木槳洗衣服，不像愛蜜莉在俄亥俄州用的是洗衣板。

這些差異不算什麼，但是有些嚴重的分歧是愛蜜莉所不知道的。獨立城的人不喜歡聖徒向印第安人傳教，也不喜歡他們反對奴隸制度。教會大部分的成員來自北部諸州，在那裡蓄奴是犯法的。但是在密蘇里州，蓄養黑奴是合法的，長久在那裡屯墾的人也全力捍衛這點。

聖徒們安分守已的事實無助於減少外界的質疑。越來越多的聖徒來到錫安，他們一起建造並裝修房子，耕種田地，照顧孩子。他們迫不及待要奠定根基，建立一座能矗立到千禧年的聖城。

裴垂治家的房子座落在獨立城中央，是準備把該城建設為錫安的一小步。這是一幢樸實的兩層樓房，完全比不上愛蜜莉在俄亥俄州老家精美的房子，卻表明聖徒在獨立城已經有一席之地。

不過就像著火的乾草堆，他們的房子也成為眾矢之的。¹

聖徒和他們在傑克森郡的鄰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張，威廉·斐普決定用教會在當地發行的報紙，緩和恐懼的情緒。他在1833年7月號的晨昏之星上發表了一封信，寫給遷徙的教會成員，勸告他們來錫安前要先把債務還清，才不會成為社區的負擔。

他寫這封信和其他忠告的目的是希望傑克森郡的居民也會讀這份報紙，看到聖徒都是守法的公民，他們的信仰不會威脅到當地的居民或經濟。²

威廉也提到教會成員對黑人的態度。他雖然同情那些希望釋放奴隸的人，但是也希望讀者知道聖徒會服從密蘇里州限制自由黑人權利的法律。教會只有少數幾位黑人聖徒，他建議如果他們決定搬來錫安，就必須非常小心，並且要信賴神。

他籠統地寫道：「既然我們教會對黑人沒有明確的規範，我們最好要謹慎行事。」³

當時擔任郡法官，同時也是傑克森郡民兵團上校的撒母耳·路卡斯，讀到晨昏之星刊登的信函時，非常生氣。對撒母耳來說，威廉是在號召自由的黑人成為摩爾門，並搬到密蘇里州來。威廉這番話的用意是勸告黑人聖徒不要到密蘇里州來，但這仍然無法緩和他恐懼的情緒。⁴

有這麼多暴徒不斷騷擾獨立城和附近屯墾區的聖徒，撒母耳不難找到附和他想法的人。一年多來，鎮上的領導人一直鼓動鄰居起來反對聖徒。有些人分發傳單並召開鎮民會議，呼籲大家把新移民趕出去。⁵

剛開始的時候，多數居民認為聖徒只是一群無害的宗教狂熱份子，假裝得到啟示，透過按手得醫治，並行其他神蹟。隨著越來越多教會成員在郡上定居，宣稱獨立城是神給他們的應許地，撒母耳和郡裡的其他領導人認為聖徒和他們的啟示會威脅到當地的產業和政治勢力。

威廉的信此時不啻火上加油，更加深他們的恐懼。兩年前，在另一州有很多奴隸叛變，不到兩天，就殺害了五十多名白人。密蘇里州和南部各州擁有奴隸的人都人心惶惶，唯恐類似的事情在他們的社區發生。有些人擔心聖徒一旦邀請自由的黑人來到傑克森郡，他們的出現會導致其他黑奴嚮往自由而叛變。⁶

由於法律保護聖徒的宗教及言論自由，撒母耳和其他人知道不能透過法律途徑擺平這樣的脅威。不過他們也不會是第一個以暴力驅趕不受歡迎之人的鄉鎮。只要結夥行動，就能將聖徒趕出，而不會惹上麻煩。

鎮上的領導人很快就採取行動，對付新移民。撒母耳和其他人列出對聖徒的不滿事項，並向獨立城的人民提出聲明，

宣示鄉鎮領導人決定用盡辦法，將聖徒趕出傑克森郡。他們約定7月20日在法院開會，決定如何處置聖徒。數百名傑克森郡的居民在聲明書上簽名。⁷

威廉·斐普得知這場騷動後，竭力要平息因報上文章所引起的反感。摩爾門經教導，基督邀請所有的人歸向祂，不論「黑人或白人、為奴的或自主的」，但是威廉更擔心的是郡裡的人會對聖徒群起而攻之。⁸

他快馬加鞭地印了一個單張，撤回他有關奴隸的發言，堅稱：「我們反對讓自由的黑人進入本州，也不容許任何黑人進入教會。」⁹這單張扭曲了教會為黑人成員洗禮的立場，他只是希望能平息未來的暴力衝突。¹⁰

7月20日那天，威廉、愛德華及教會其他領袖到傑克森郡法院，與郡裡的領導人會面。比起一般的七月天，當天的天氣異常涼快，數百人從住家、農場及商店來這裡開會，並準備對聖徒採取行動。

撒母耳·路卡斯和另外十二名社區代表決定在訴諸暴行之前，給教會領袖最後的警告，要求威廉停止印行晨昏之星，並且要求聖徒立刻離開傑克森郡。¹¹

身為錫安主教的愛德華知道，如果答應他們的要求，聖徒的損失會相當慘重。關閉印刷廠會延誤發行即將印好的誡命書。離開傑克森郡不僅意味著會失去大筆財物，也會失去在應許地的繼承產業。¹²

愛德華要求三個月的時間考慮他們的提議，並向在嘉德蘭的約瑟徵詢意見。但是傑克森郡的領導人拒絕了他的請求。愛德華要求給他十天的時間，和密蘇里州的其他聖徒商量。社區領導人給他十五分鐘的時間。¹³

聖徒不願屈從，退出談判。傑克森郡的談判代表離開時，有個人回頭對愛德華說，毀滅的工作馬上就會展開。¹⁴

沿著法院往下走就是莎莉·斐普的家，她在一樓照顧生病的新生兒，樓上就是教會的印刷廠。她身邊還有另外四個孩子。威廉幾個小時前就到法院去開會，一直還沒有回家，莎莉焦急地等待會議的消息。

一陣重擊撞得大門嘎嘎作響，她和孩子都嚇了一跳。門外有幾個人扛著一根大圓木撞擊大門，想破門而入。一大群男男女女和兒童圍著印刷廠，有的大聲喝采，有的靜靜地看著。¹⁵

門一被撞開，幾個武裝的男子衝進屋裡，把莎莉和孩子拖到街上。¹⁶他們把這家人的家具和東西丟出大門，還把窗戶砸破。有些攻擊者爬上二樓的印刷廠，把活字和油墨丟到地板上，另外一些人則開始拆房子。¹⁷

莎莉和孩子摟在一起，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打破二樓印刷廠的窗戶，把紙張和活字丟出來，接著又把印刷機拋出窗外，在地上摔得粉碎。¹⁸

有幾個人趁亂從印刷廠冒出來，抱著還未裝訂的誡命書頁。其中一人對群眾大叫：「這就是該死的摩爾門的啟示書！」一邊把書頁丟到街上。¹⁹

十五歲的瑪麗·羅林斯和十三歲的妹妹卡洛琳躲在附近的籬笆旁邊，看著那些人把誡命書的書頁到處亂丟。

瑪麗曾經看過幾張書頁；她和卡洛琳是西德尼·吉伯特的外甥女；西德尼在獨立城經營了一家聖徒商店。有天晚上，瑪麗在姨父家裡聽到教會領袖閱讀剛印好的書頁，並討論上面的啟示。那些人談話時，聖靈來到會議中，有些人開口說方言，瑪麗則為他們翻譯。此時的她對啟示極為尊崇，看著它們散落街頭非常難過。

瑪麗轉身對卡洛琳說，她要在書頁毀損前，把它們撿回來。那些人開始拆印刷廠的屋頂，很快就會把牆推倒，留下一堆瓦礫。

卡洛琳想把那些書頁撿回來，但是又很怕那些暴徒。她說：「他們會殺了我們。」

瑪麗知道情勢危險，但她告訴卡洛琳，她決定要去撿書頁。卡洛琳不想離開姊姊，就同意幫助她。

姊妹兩人等那些人背過頭去，趕緊從藏身的地方跑出來，張開雙臂，能抱多少書頁就抱多少。她們退回籬笆時，有人看到了，就喝令她們停下來。姊妹倆緊緊抱著書頁，死命地跑向附近的玉米田，後面有兩個人追了上來。

玉米將近兩公尺高，瑪麗和卡洛琳盲目地跑著。他們趴在地上，用身體壓住書頁，屏住呼吸，聽著那兩個人在田裡來來回回地走。姊妹倆聽到他們越走越近，只是過了一會兒，他們放棄不找了，離開了玉米田。²⁰

愛蜜莉·裴垂治和姊姊海荷瑞到溪邊打水的時候，看到大約五十名武裝暴徒走近她們家。她們躲在溪邊，驚恐地看著那些人把房子團團圍住，逼著父親走到外面，並把他帶走。²¹

暴徒把愛德華帶到廣場，那裡已經有兩百多人圍著早先被抓來的另一位聖徒查理·艾倫。當天稍早主持鎮民大會的羅素·希克走到愛德華身邊，告訴他最好趕快搬走，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愛德華說：「如果我必須為我的宗教受苦，再多也不過就是其他人已經對我做的那些事了。」²²他告訴希克，他沒有犯任何錯誤，不會離開傑克森郡。²³

有個聲音叫道：「呼叫你的耶穌吧！」²⁴暴徒把愛德華及查理推倒在地，希克開始撕開主教的衣服。愛德華抗拒，群眾裡有人叫希克不要把主教的襯衫和褲子脫掉。

希克心有不甘地脫掉愛德華的帽子、外套和背心，然後把他交給暴徒。有兩個人走出來，把兩名犯人從頭到腳淋上焦油，灑上羽毛。焦油像強酸一樣，灼燒腐蝕著皮膚。²⁵

就在不遠處，一位名叫維娜·賈克的歸信者在街上撿拾散落的誡命書頁。維娜獻納了相當的積蓄來協助建立錫安，此時一切都化為烏有。

她把散落的書頁緊緊抱在胸前時，暴徒中有一人走過來，對她說：「這只是序曲而已，後面還有得受的。」他指著愛德華憔悴的身影，說：「這就是你們的主教，滿身都是焦油和羽毛。」²⁶

維娜抬起頭來，看見愛德華一拐一拐地走遠了，全身上下只剩臉和手掌沒有淋到焦油。她高喊道：「榮耀歸神！他會因這些焦油和羽毛而得到榮耀的冠冕。」²⁷

莎莉·斐普那天晚上無家可歸。她在玉米田旁邊一座棄置的木造馬廄找到了棲身之所。她在孩子的協助下，找來玉米梗子舖成床。

她和孩子在舖床的時候，兩個人影從玉米田裡出來。在昏暗的光線下，莎莉看出是卡洛琳和瑪麗·羅林斯。姊妹倆手裡抱著成疊的書頁。莎莉問她們是什麼東西，她們就把撿回來的誡命書頁給她看。

莎莉從姊妹倆手上把書頁拿過來，小心翼翼地藏在玉米梗子舖成的床下面。²⁸夜色很快降臨，她不知道錫安的前途會是如何。